陈永杰(中山大学政务学院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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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基尔·斯塔默在英国伦敦唐宁街10号首相府发表了其就任英国首相后的首次演讲,承诺工党将“重建”英国,带去“改变”。根据当日公布的英国大选结果,工党在650席的国会中拿下412席,远超过半数席位,从而成为执政党,并由该党领袖斯塔默出任英国首相。
这是时隔14年后,工党再次成为英国执政党。时任英国首相、保守党党首苏纳克向斯塔默表示祝贺,同时辞职下台。看上去,工党的碾压式大胜似乎意味着斯塔默可为自己的政治抱负大展拳脚,但事实上此轮大胜主要得益于右翼分裂,工党赢得的或许仅仅是一个迅速改革英国停滞不前经济现状的短暂时光。
对于有留意欧美政局的人而言,尤其是不久前的欧洲议会选举以及同期进行的法国议会选举都在“右转”,都会对此次英国政治的“左转”感到疑惑。事实上,英国并无“左转”:选民在惩罚脱欧后连连犯错的保守党,表现正常的工党只是在“捡漏”,仅此而已。
细看选票分布,尽管保守党从2019年的42%跌至本次的24%,但工党得票率是约33.8%,较上次仅升了约1.6%。保守党流失的选票主要去了主打移民议题的英国改革党(Reform UK)。这个党脱胎换骨自逼着保守党举行脱欧公投的前英国独立党,共拿下14%的选票。换言之,保守党与英国改革党加在一起仍有接近四成的选票,较大胜的工党仍略多一些。
那么,为什么很多没有投票给工党的英国人,也乐见当前这个选举结果呢?原因是工党大胜带来了改革英国政府架构然后推动经济发展的可能性。未来五年,工党拥有的就是一个中左大党在议会中压倒性的多数派议席。相较于一个党的执政理念,能有稳定的多数议席在国会通过法案,对于大部分英国选民而言在当下显得更加重要。毕竟,脱欧一事缠绕多年,英国积压了太多的改革需要立法推进。
英国选民的首要诉求是复苏经济和压抑通胀,这需要从很多不同层面推动,但主要在公共部门之中。
首先是英国中央政府向地方的权力下放,例如让地方政府能有更多空间调整地方税率,以刺激地方有优势的产业发展;让地方去试点道路使用收费系统,提高交通效率等等。这个问题的悖论之处在于,保守党虽然是右派政党,但毕竟是统一派(Unionist),不太愿意让地方拥有过多的自主权,加上过去几年的内部分裂,在分权问题上有时反而不如中左的工党来得坚决有力。
其次则是修补与欧盟的经贸关系。与保守党内有“留欧派”与“疑欧派”的剧烈对立不同,工党内部几乎都是“留欧派”。工党上台后,唐宁街在形象上就已经让欧盟与英国因为脱欧而产生的芥蒂更好消弥。同时在社会舆论上,工党执政后,英国政治中的疑欧话语将会逐渐靠边站,在此氛围下,英国即使不重新入欧,也很有机会与欧盟恢复一些更友好的贸易措施,有利于进出口贸易,也有利于人员往来,从而压抑国内通胀。
当然,尽管大部分英国选民寄希望于优先处理经济问题,但与欧陆类似,他们也相当关注那些拒绝融入英国社会的移民带来的一系列文化与社会议题。因此,工党政府要解决的最后一项问题,是理性地平衡经济发展与外来移民之间的关系。几乎欧美所有经济自由派都认为移民有利于经济发展,同时左翼思想也倾向于同情及关爱这个群体,但近半年来,对于围绕着中东问题在欧美出现的一系列社会冲突,许多选民已在选举中明确表达了厌恶之情。中左大党要能长久执政,怎样在移民问题上得体地处理,恐怕是最主要的难题。
工党的对手也很明白这一点。未来几年,只要保守党还有求生欲,就必须重新争取基于移民问题流失到英国改革党的一成多选民。反过来看,反面案例也很清晰:美国民主党在过去几年对党内的极左派别的过多妥协,进一步加剧了美国民意的两极撕裂,也为自己的连任埋下了极大隐忧。尤幸英国工党在野时期已经用斯塔默取代了科尔宾,但未来要避免重蹈覆辙,还需要多点考虑该党的长远执政声誉。迄今为止,斯塔默一直努力地把握着这个平衡度,迫切希望重新执政的愿望也一直约束着工党内极左派系的噪音。只是,极左派别在看到同伴们执政后有能力推行所谓的“进步立法”时,还能不能有在野时的淡定?这,将是工党能否维持当下有利局面的最关键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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